为“国家战略收储”?发行资金受托产品
一年来,上海的张宁海一直忧心忡忡。铟的价格又跌了。在过去的一年里,铟价从502万元/吨跌至180万元/吨,而且似乎仍没有止跌的迹象。
大约两年前,张宁海投资了100万元购买昆明泛亚有色金属交易所(下称“泛亚”)一款叫“日金宝”的资金受托产品时,他还不知道铟是做什么的。如今他被告知,这100万元拿不回来了,或许会代之以一堆他从未见过的铟。
但这还不是他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他更担忧,这100万元投资可能什么都换不回来。和他同样焦虑的泛亚投资人还有很多,他只是22万人中的一个,他们共有400多亿元资金涉及其中。
这一数量庞大的投资者群体如今陷入了泛亚兑付危机。有人说,泛亚投资模式是一个“庞氏骗局”。陷入恐慌的张宁海们开始了大规模的维权行动。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这些分布在北京、上海、江苏、新疆等地的投资者们赶赴云南昆明,但仍无实质进展。
在此之前,泛亚号称是全球最大的稀有金属交易所,拥有全球95%的铟库存。而且,它一直以“替国家做战略收储”之名来定义它的商业行为。然而,现在,多位接受记者采访的业内人士并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的眼里,泛亚不过是囤积居奇罢了,跟国家战略半毛钱关系没有。
然而,还是有投资者相信了,于是,他们购买了这个交易所推出的一款叫“日金宝”的资金受托产品。据泛亚的解释,这是一项投资者以100%稀有稀土金属货物资产质押,以交易为基础,为实体企业进行直接融资的供应链金融业务。
买理财变成买现货
价格比市场贵三成
泛亚投资人张宁海提供给记者的一份宣传单上,泛亚承诺给参与这项业务的投资者们如下条件:保本、固定收益年化13.68%、银行监管账户、收益每日到账、资金随进随出。
但在今年8月,泛亚的一则公告将张宁海们从单纯的财务或理财投资者,变成了泛亚高价囤积的现货持有人。也就是说,张宁海们不仅拿不到收益,连本金也取不出来,换给他们的是高价囤积的一堆铟。
根据《昆明泛亚有色金属交易所固定收益率产品说明书》,这项资金受托是由受托方(受托交收申报的交易商)垫资给买方而获融资利息的行为。受托方在交易平台上赚取每日货物结算价格万分之三点七五的稳定收益。这里的“受托方”,指的就是像张宁海这样的投资者,但现在,他们被泛亚单方面强行变买方了。
这让张宁海们感到陷入了骗局。在此之前,张宁海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他在今年4月份第一次遇到提现困难。他告诉记者,在泛亚资金进出都要依据其公布的“配比率”,当配比率小于1时,说明平台资金充裕,投资人是排队进入;当配比率大于1,说明平台资金有缺口,资金退出就要排队。进入2015年4月,配比率持续居高不下,并很快超过1,说明要排队才能退出资金。
张宁海很紧张,他委托自己的居间人去了解情况。居间人于6月份去了趟昆明,泛亚告知配比率高是因为大家都去打新股。在昆明,张宁海的居间人还看到了泛亚的仓库,泛亚方面告诉他里面存放的就是铟,两人于是都打消了顾虑。
然而,7月12日泛亚的一则公告却让两人再次不能淡定。当日的公告宣布,2015年8月31日起,泛亚原有的现货委托受托业务将终止,同时,收益按年提取,不再进行价格溢短处理。价格溢短被称作是保护投资人在泛亚相关金属交易价格变动时,收益不受影响的一种举措。取消了价格溢短,就意味着投资人的收益直接受到交易价格的影响,而虽然交易所现在的价格没有跌,但是已经高出市场价格数倍了。
“实际上,当时泛亚的交易价格就比外面现货市场价高出30%左右。”张宁海说,“但是泛亚告诉我们,以外面的价格只能买到5斤、10斤;要大批量购买只能在泛亚以泛亚的价格去买。泛亚在‘为国家收储’,如果占有了全部储量,那么就掌握了定价权,以后的收益会更高”。
但是泛亚有没有掌握定价权呢?张宁海告诉记者,自从他们买了理财产品后,铟在泛亚平台上的价格一直在涨,没有跌过。可是国际市场的价格却呈下跌的相反走势。
资金“第三方托管”?
实际进了公司账户
另一位泛亚投资人陈严凯是金融出身,他认为泛亚一开始宣传的“投资资金第三方托管、随进随出”的模式符合他的投资逻辑,他在泛亚的投资一度超过200万元。他告诉记者,他后来发现泛亚向他们宣传的“银行监管账户”只是一个噱头,所谓的“第三方托管”根本不存在,他们的资金已通过银行完全进入了泛亚的对公账户。
陈严凯认为,泛亚此举有诈骗的嫌疑。对此,黄金投资专家唐吉鹤认为,泛亚所宣称的第三方存管只是一种“类三方存管”模式,本质上是银商转账。在这种模式下,泛亚可以借助与银行的关系宣传自己,但是银行只不过作为资金的通道,并不承担资金去向的监管。虽然泛亚的危机波及不到银行,但这在变相透支银行的信誉。
据介绍,相当一部分投资者通过银行的推销购买了“日金宝”投资理财产品。据报道,中国银行新疆分行销售的“泛亚理财产品(基金)”金额高达70亿元。“银行需要的是流水,泛亚通过银行卖理财产品,会增加银行的流水。而银行受存贷比限制,流水增加了,贷款额度也能增加一些。”唐吉鹤说,这是银行参与这个事情的驱动力。
唐吉鹤分析认为,银行销售泛亚的理财产品,是“表见代理关系”(表见代理是指没有代理权、超越代理权或者代理权终止后的无权代理人,以被代理人名义进行的民事行为在客观上使第三人相信其有代理权而实施的代理行为),按道理说如果泛亚人员入驻银行通过银行销售这种产品,银行应该承担兑付责任,但中国的表见代理才出现没几年,这方面还没有权威的判定案例。
现在“树倒猢狲散”
熟人代理老板均失联
陈严凯告诉记者,当时,在遇到提现困难后,他警觉地请泛亚授权服务中心的“熟人”核实情况,这位“熟人”告诉他泛亚没有任何问题,陈严凯相信了。现在,陈严凯再也联系不上这位“熟人”了,他曾在短信上指责其为了私欲置朋友于不顾,这位“熟人”给了他最后的回复:“是我的错,以后赚了钱,慢慢赔给你们吧。”
据报道,失联的泛亚人不止陈严凯的这位“熟人”。在此之前,泛亚在全国发展了400多家代理机构,由代理机构和投资者签约开户。据投资者们反映,危机出现后,大多数的代理机构已经人去楼空了。随后,泛亚方面发布《服务机构进行整合的通知》称,代理机构被整合为41家。
据投资者称,有一段时间,泛亚董事长单九良也处于失联状态,他们很担心他已经跑路了,很多人都在找他。8月22日一早,失联一段时间的单九良出现在上海金茂大厦准备前往机场坐飞机飞广州,被早已等候在楼下的上海泛亚投资者发现围堵控制,并送往上海浦东警方。但浦东警方未予受理该案,称需要向云南警方了解情况。
据坊间流传的消息,单九良及泛亚副总裁张子诺等已被限制出境。虽然这一消息无法从官方得到证实,但这多少让充满愤怒的投资者们心理略微有了平衡。
业务转至新办公司
最后结果“一文不值”?
目前,泛亚已经公告宣布:停止原委托受托业务,仅保留现货挂牌交易。也就是,吸纳了张宁海们数百亿资金的泛亚现货委托受托业务被终止了。张宁海们怎么办?
张宁海告诉记者,泛亚给他的解释是,根据国家相关规定,交易所不得从事融资业务。而泛亚的现货委托受托业务就是融资,为了交易所能够通过国务院的清整行动,泛亚在深圳前海成立了一家p2p公司,将这个本质上是融资的业务挪到了这个p2p平台上。
根据张宁海提供的一份合同,这家平台承诺一年后“还本付息、刚性兑付”。但是熟悉互联网金融的人都知道,并没有法律要求p2p平台刚性兑付。
多位受访的投资者告诉记者,如果这个平台最终无法变现,投资者只能拿回等值于理财产品投资额120%的金属现货,在泛亚有色金属交易市场自行卖出套现,自负盈亏。
周文静也是泛亚的投资人,她对此很悲观,因为铟的价格一直在跌。按泛亚的官方说法,他们拥有95%的铟库存,一旦泛亚大储量的铟流向市场,必将引发持续暴跌。她担心,最后换给她的那一堆铟可能会变得一文不值。
(中国经济周刊)
【相关解读】
泛亚骗局如何设计?
近段时间,泛亚有色金属交易所因资金链断裂不能兑付事件不断发酵,涉及28省22万投资人430亿元。泛亚骗局又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骗局存在的基础是:相对于现货市场,泛亚有色金属交易所的各种产品交易价格,均享有很高的溢价。以铟为例,泛亚有色交易在2011年4月开盘时,铟曾经历过连续多个涨停板,电子盘价格一度高达857元/百克,然而同期现货价格只有500元/百克。
针对这一溢价,泛亚有色交易所的副总张子诺当时解释称,其他市场的价格可能并非成交价,而泛亚却是有实实在在交割的现货交易市场。但这一解释完全站不住脚。根据溢价套利原则,庞大的价差会刺激投机者在现货市场低价买入,然后在泛亚高价卖出,进而促进两个市场的价格趋于平衡。
但泛亚和现货市场的高价差却长期存在,原因有两个:第一,泛亚只允许批发商售货,不允许普通会员售货,泛亚对此的解释是“普通会员交售的货物质量难以保证,也支付不起监测费用,所以不接受”,实际情况却是,泛亚将批发商资格高价售出,要想获得批发商的席位,就要向泛亚缴纳500万元的席位费。
其次,泛亚控制了交易价格和交易数量,在这里,想卖出交割的一方要提前向交易所申请,但交易所很多时候都不会同意交割。以2013年5月9日为例,根据泛亚公布的数据,卖方交收申报量为894万手,而买方交收申报量则仅为4.96万手,买方交收量仅为卖方交收量的0.55%。
由于泛亚存在高溢价,以及由此产生的交割不畅,绝大多数时候,买方不愿意交割,因此必须每天向做空者支付万分之五的延迟交割费。这种多头支付空头的延迟交割费,一度持续了10个月没有间断。正是基于持续的延迟交割费,泛亚推出了受托业务(也即“日金宝”),入市门槛是10万元。
这一业务吸引了大量的散户投资者。受托业务投资者全额资金买下贸易商的货物,并同时开出这一货物的空单。扣除各项费用后,延迟交割费的利润为万分之三点七五。
通过推出受托业务并引进散户投资者,这一封闭的市场中引入了大量流动性,推高了交易量,并推动了产品价格的进一步上涨。这样一来,最早期的一批投资者毫无疑问会赚到钱,口耳相传,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加入进来。(新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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